不错过陪伴

2023-08-15 14:36:37 来源:北京日报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杂草蔓生的菜地,父女一个拔,一个锄,紧接是翻耕。整饬后,出奇净洁,鲜扑扑的土腥味,乳香一样好闻。我愉快地指着鲇鱼背一样黑油油的泥地,问父亲:“这算不算一杯净土掩风流?”父亲正持锄尖,往松软的新土钩出一个一个洞眼,轻哼了一声瓮声道:“小时候看《红楼梦》时就教过你,成语一抔黄土的抔,白字先生。”我朝他拱拱手夸道:“老先生记性真好,小女佩服。”看我不正经的样子,不苟言笑的父亲咧嘴乐了。

其实我是故意读错,让父亲挑错,这样就能轻松找到话题。小时候,我很贪玩,父亲就用游戏的方式帮我复习,他故意写错字的笔划。等我兴奋地用手指出,他立刻变得一脸惭愧,并用沮丧的声音说,唉,是爸爸太粗心大意了,谢谢小老师指正。这招往往就能勾起我的学习积极性。

这次,很自然地顺着《红楼梦》展开话题。说起贾母和《百年孤独》里的第一代女主人乌尔苏拉。两位都是推进家族发展但徒劳一场的女性,见证了家族昔日的荣光,当她们辞世后,家庭一路走向消亡。两部作品分别由诗歌和羊皮卷预言了最终结局。《百年孤独》的结尾,大风吹走了马孔多,什么都没留下;《红楼梦》最后落得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父女俩你一句我一句,细数书本类似处。突然,父亲沉默下来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意味深长地说,一家人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活,虽然看上去很普通,其实对一个家庭来说,这很不简单。

父亲早年当过小学教师,后来在一个做出口茶的企业任技术员和厂长。父亲是穿白衬衣下田插秧,半天下来依然能保持衣服清清爽爽的人。他会自制箫、笛、二胡,善吹奏。1988年,我家建楼欠了很多债。负债之下,父亲隔年到广州出差,奢侈地带回一个双卡收录机和一套古典乐的名家磁带。母亲为此很凶地和他吵了一架。我还记得那天父亲说,小孩子总要有点艺术细胞的。父亲把这套“镇宅之宝”摆在我的房间,我不在家的时候,他才会坐在我的书桌前聆听喜欢的磁带。

退休后,父亲不像农村其他老汉爱扎堆或打打扑克。他除了看书,大部分时间在菜地,独进独出。在天大地大的农村,他宛如52赫兹的鲸。母亲不无担忧地说,你爸会不会某天认不得你们?衰老是难免的,我想出的办法是,每个周末都回家。父母亲向下走,我就往上走,便有两代人和谐相迎的幸福。

我把买回家的音箱,通过蓝牙连上小克莱伯的“贝六”田园。我知道父亲最喜爱的是罗马尼亚指挥家切利比达奇指挥慕尼黑爱乐的“田园”。父亲说切利的“田园”,宛如少小离家的游子,回到家乡,抑制着内心的激动,万分感慨地在童年的村路上散步,看山看水听乡音,无不是好的。当音乐响起,我调皮地说,老爸,切利来我家串门了。父亲听出旋律的轻快,朝我虎目一瞪:“这才不是切利,你当我老糊涂了。”“这您都知道,神呀!”我故作惊讶。

日子,如果能永远这样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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